这是穆火教师说的第21篇文章

追问以保全人之完整的可能

解读《我不知道我是谁》

导语：

绘本《我不知道我是谁》，是一个幽默而深刻的故事，关于自我意识的觉醒：一个不断地追问自我的个体——兔子达利B，同时有着探索自我的主动，正是这份追问和探索，使他化解生活的障碍，更新着自我认知。这份追问和更新，直到最后被奉承为英雄，也没有停止。

在课堂上讲这个故事时，一看封面，孩子们便会立即嘲笑道：“不是一只兔子嘛，还不知道自己是谁。”这样的嘲笑，并不陌生，对于每一个试图追问自己是谁的个体，在诉说自己的心路历程时，也许都经过这样的不解而不带恶意的嘲讽。远渡重洋来到中国的，这只名叫达利B兔子的故事，也许鼓舞着每一个保持着追问，而不断更新着自我认知，保持自我之珍贵的个体。

一、

可贵的问题生发，便是可喜的开端

从封面可以看出，这是一只兔子。这又是一只与众不同的兔子，他神情困惑，他处在思的状态中，这样的神情和状态贯穿始终。而故事却开门见山地道出了主人公的困惑：“达利B不知道自己是谁”。

原文：

“我是一只猴子吗？”

“我是一只树袋熊吗？”

“我是一头豪猪吗？

达利B的疑惑三连，围绕着“我是谁”这一问题。孩子们每次看到这里，都想大吼，“你是一只兔子啊！”，又好笑又好气的稚嫩声音此时仿佛就在我耳边响起。可我们的主人公可并不知道，疑惑愈深：“达利B不知道自己要吃什么，达利B不知道自己要住在哪儿”。他继续做着令人发笑的举动。

原文：

“达利B看见鸟住在树上，就决定自己也要住在树上。”

“达利B看见松鼠吃橡子，就决定自己也要吃橡子。”

孩子一般，抱持着浑然天成的好奇与困惑，达利B一双眼首先是向外观望，身体四肢如触角一般向外伸展、探索，他在探索自己如何生活。达利从饮食、居所，这两大生存的基本要素开始，模仿着别人的生活方式。而个体是否能由此，寻找到自我存在的艺术呢？显然，绘本的答案是否定的，脱离个体独特性的存在，而一味依着别人的标准来定自己的调，总会使人陷入徒劳无功的茫然中。

原文：

“可他还是不知道自己的脚为什么那么大。”

达利B仍然困惑。关于生活方式的探索，无法解答“我是谁”的疑惑。于是，达利B探索的眼睛由外转向内，真正看见自己——这双独特的大脚。

原文：

“是用来滑水的吗？”

“是用来给老鼠坐的吗?”

“是用来遮雨的吗？”

达利B探索着大脚的用处，像不像每个在探索自己禀赋及如何发挥其价值的个体？每个个体都有上帝所赐予的能力，没有如达利B这样的看见和追问，这份禀赋也许就在生活的泥淖中锈迹斑斑。

现在知道达利B的问题可贵在哪儿了么？他回到了个体生存最重要、最基本的三个问题：

1.我是谁？

2.我如何生活？

3.我如何发挥自己的能力？

二、

个体在障碍中觉知自我，化解危机

达利B的问题聚焦了：自己的脚为什么那么大？他坐在树上沉思，琢磨着自己的大脚，这时，达利B的同伴们来了：“你得赶紧下来，达利B!杰西D来了！”他们这样催促着他。可达利B的反应是“杰西D是谁？”

作者在这里，将个体放回到群体中去对比。一只兔子，达利B；其他兔子，达利B的同类们。其他兔子们慌慌张张地出场了，他们恐惧，很明显，他们都知道杰西D是一个可能会引来血光之灾的敌人，他们从没怀疑过敌我力量的悬殊，因此躲避起来。他们知道自己是谁吗？他们知道，或许是从他们吃青草和胡萝卜中得到的，或许是从自己住在洞窟里知道的。而此刻，他们知道自己是兔子，从自己是黄鼠狼所垂涎的猎物中更加确信。他们毫无疑问，他们是可能会被黄鼠狼吃掉的兔子。面对危机，他们未曾想过化解，只能一次次恐惧、慌张、躲藏。

而达利B的问题，不止问自己，也问起了别人：

原文：

“杰西D是谁？”

“你是一只獾吗？你是一头大象吗？你是一只鸭嘴兽吗？”

“你住在池塘里吗？你住在水坝上吗？你住在狗窝里吗？”

“你是吃圆白菜吗？你吃昆虫吗？你吃水果吗？”

这一问，也是达利B不同其他兔子存在的关键性设问。达利B遇到黄鼠狼杰西D，真诚而平静地对他发出疑惑，因达利B从未意识到自己是相对弱小的存在，从未想过对方是多么可怕的敌人。黄鼠狼与兔子在此，并不是你追我逃的弱肉强食之景，竟是两个独立个体在对话的姿态了，虽然其中一方心怀诡计：

原文：

“不，我的朋友，”她用刺耳的声音说，“我吃兔子！像你一样的兔子！”

达利B非常吃惊。“我是......兔子？”

杰西D点点头......舔舔嘴唇......然后一跳！

每次讲到这里，孩子们都神色紧张，屏息着为达利B的处境感到忧急。我又故意将情况讲得再危急些，在这里放慢了翻页的速度。达利B的问题，似乎终于得到了解答。在生活的障碍中，他觉知到自己是一只兔子。

到这个时候才发现自己是只兔子，未免太迟了吧！命都要没了，知道自己是只兔子有什么意义呢？像他的同伴一样，早早知道自己的平凡和弱小，躲藏起来，不就可以逃过一劫了吗？哎呀呀，这只愚蠢可怜的达利B。是这样吗？

原文：

达利B想都没想，他像闪电一样转过身，用他的超级大叫使劲一踢。杰西D飞过天空，远远地，远远地，从哪儿来又飞回哪儿去了。

这时，孩子们总会展露笑颜，舒出一口气：达利B踢飞了自己的天敌。达利B在故事的前中部分不停地“问”，可现在却“想都没想”，二者毫无关联吗？二者恰恰是关联极紧密。如果没有对自我的好奇和琢磨，大脚也许并不能发挥其长处。其他兔子并非没有大脚，而他们却从未想起这双大脚。与众不同的，是达利B这份主动，追问、思索、行动，环环相扣缺一不可，使得达利B能够在障碍中更新着认知，又不假思索地化解着危机。

三、

追问，保全人之完整的可能

绘本有个令人拍案叫绝的结局：

原文：

“你是一个英雄，达利B!”

“真奇怪，我还以为我是一只兔子呢。”

兔子们欢呼、拥抱，他们拥戴达利B为“英雄”——多令人沉醉其中的称号。可达利B却不沉醉：刚刚才知道“我是一只兔子”，怎么我又变成一个“英雄”了？达利B求索的源点，在于自我。“英雄”是一个标签，是他人的评价，在外，这二字显然无助于他建构自我。达利B是清醒的，清醒之处在于他还在提问“我是一个英雄吗”，而不是耽溺于一种欢呼声和拥戴之中。

如此巧妙的结局，正正呼应着“自我”的主题，使其绵延于绘本之外，留下一个为读者深深思索的问题：我是谁，到底由谁来定义？

与之相反的声音是：你是一个平凡之人，庸碌一生就是你最大幸福。绘本《不想飞的鹰》中，那一只被鸡群同化的鹰，令我印象深刻。如同这只忘记飞翔的鹰一般，人也深受同化和工具化的痛苦。近例，便是一月来频繁见于媒体的猝死，无论是明星、医生、程序员，首先，他们都是人，生命竟这样戛然而止，令人遗憾，也令人感到可怖。

现代生活中，人的时间被机械化模式工作的高度运转所裹挟，生活主动或被动地为消费主义牵引或侵犯，个体意识被集体主义和趋同化观点所吞没和占有。人在现代生活中陷入惶恐不安：努力上进却在徒劳无功中茫然无措。

人要如何才能还原自己为一个具有两条腿的、能够独自站立的人？像达利B那样去发问吧：

人是什么？

我要如何生活？

我如何发挥自己的能力并有所创造？

正是这追问，使个体保持清醒思索，在纷乱的环境和嘈杂的声音中，活出独立的姿态。正是这追问，使人能够保持着探索和更新，避免被集体和资本所占有和吞噬，始终保全人之为人的完整。追问，还原人之主动，生发创造性价值的可能。

四、

陪孩子去琢磨这一只思考的兔子

对于孩子们而言，这是一篇幽默的作品，孩子们看了封面就会发笑，对于达利B的问题和行为，孩子们更是捧腹不止。和孩子共读时，便要把这份幽默发挥到极致，让孩子们笑个够。体会到其中的乐之后，再进入思。

思考达利B的疑惑。孩子们可曾有这样的疑惑？

有一个孩子说：“我问过自己为什么那么傻？”你认为自己哪里傻？或者，谁告诉过你，你很傻？孩子们多少都有过如此对自我的好奇和思考，但是这份思考却往往短寿得很，常常被打断，然后就在生活中消散得没有痕迹，好像它没有出现过。

看看达利B，他生出一个问题，然后这些问题又生出好多问题，他不停问一些“傻问题”，还坚持在做一些“傻事”，这份让人忍俊不禁的“傻”，不正是一种“较真”吗？这份较真，确实容易让人发笑，因为忙碌在常轨中的人，不愿为“我是谁”而较真。看到达利B的问题，看到达利B的较真，看到这份“傻”背后的守持，由笑而生敬，由敬而生思。

通过《我不知道我是谁》，在孩子中生发“问题意识”，生发“我是谁”。看到自己，是一个起点，孩子们也从中去看到外界评价对“我”的不同价值，将其放在合适的位置中。同时，在孩子的生命中定下一个调——独立意识，希望在未来时时回想这只独立思考的兔子，在孩子们的生命中生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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